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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僧 周夢蝶

 

周夢蝶 於台北武昌街.JPG 詩人:周夢蝶 攝於台北武昌街

 

曾經的孤獨國國主,現今的詩僧。

不管多少次 讀周夢蝶的詩,總是有讀不完的寂寞

著名作家余光中教授算是與周夢蝶亦師亦友的好友

他曾在一篇專述周夢蝶詩作的文章一塊彩石就能補天嗎?-周夢蝶詩境初窺」中寫到:…無論把孤獨國或是還魂草翻到第幾頁,讀到的永遠都是寂寞。」

 

詩僧的作品我認識的太晚,

直到他在前幾年出了他這輩子第三本詩集:十三朵白菊花

我才在誠品遇見了他的作品,並從此傾心讚佩這位惜字如金的老詩人。

十三朵白菊花是詩人在悲苦一生下而浸淫佛理多年之後所得的圓融之作

其中穿插許多的佛理典故,略去了字裏行間的優美用詞與情境外

每字每句,在在都是禪趣;

然而在這部作品問世後不久,詩人又馬上出了他的第四本詩集:約會

這本詩集的內容取向又與前一部不同,

非常的平靜溫柔,許許多多的情感在詩人這一生坎坷曲折的生命歷程中,

都得到了溫柔,那種感覺細細的,

像傍晚吹來徐徐的晚風,吹的人微微的醺,會淡淡的笑去。

在之後詩人訪談中才由詩人的口中得知,

本來十三朵白菊花與約會二冊,詩人本來在想出版的時後若是兩冊一起則名為:人面石,

若是只出一半就為十三朵白菊花,至於為何會在後來分為十三朵白菊花與約會,就不得而知了。

之後,

第一屆國家文藝獎眾得主的傳記與相關文章作品已集結成冊(詩人是文學類得主),

眾家從以前到現在(包括國外比較文學與文學詩學的碩博論文,有許多就是以詩人得作品為討論的中心)

對詩人作品的探討與相關評論集結成冊,名為”娑婆詩人周夢蝶”由九歌出版

另一本為詩人的生平傳紀:周夢蝶,詩壇苦行僧 為時報出版

我這才有機會更深入的了解詩人的一生。

爾後,爾雅叢書為詩人編寫的世紀詩選,

收錄了詩人到目前為止的四部詩集,

一二集為一類,三四集為另一類

結選了歷年來重要的作品與代表性詩篇;

兩者相隔幾十寒暑,

可惜我再也尋不到他那幾十年前出的孤獨國與還魂草二冊了,

在此特別把之前在網路上尋得的一篇採訪詩人的文章隨本文發出來,

好讓不認識詩人的人能從採訪的字裡行間中稍微了解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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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自 http://blog.chinatimes.com/essayliu/archive/2006/03/22/48063.html

作者:劉梓潔

聯合文學2006/02

 

周夢蝶,孤獨國裡的十全老人    2006-03-22 19:51

 

  明室裡,老人背脊直挺坐著,健朗有力地豎起右手打招呼,手掌張得好開,像是代替主人年老的身軀做出一個昂揚抖擻的姿勢,也像是代替主人永遠只是輕輕牽動嘴角微笑的容顏,綻放一個熱情開懷的大笑這是周夢蝶的手--到我入屋內,走近,詩人之手才慢慢放下。每有後生晚輩來訪,周公總是將加了軟墊的靠背椅給客人坐,自己坐一張圓板凳,就這樣面對面地聊起天來。

  屋內擺設非常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座書櫃,一張木頭書桌,一房一衛的套房格局顯得空曠,卻不致蕭然,大面窗子引進一室陽光,窗台上亦疊了一落一落的書,書桌面對大窗,筆墨紙硯齊整擺在桌子右側,而現在桌上鋪了報紙,放了兩只白磁盤,一碟裝了白瓜子,一碟裝了周公稱為「小太陽」的芝麻脆餅。

  「妳在電話裡叫我要睡午覺我就睡了,十二點睡到一點,一點就起來,坐著。」電話聯絡邀訪時,周公起先說他很怕,謂自己現在思想不集中,怕說出來的東西很硬,不好看。說服他,只是輕鬆聊聊天,沉吟三秒,「好吧!」電話那頭老人家俐落的北方口音爽然答應。而今來訪,下午三點的訪問,周老一點鐘便起來擺定坐定,想必是欣喜有人造訪的,孤獨國裡的老詩人,熱絡懇切而怡然自得地閒話家常,再好不過。

 

栽七棵蒜苗,過一輩子

 

  面對窗台的書堆上,平鋪著幾支洗淨的青蔥,很有些意境,好奇問所以?周公便以蔥入題,說他一天的生活,徐緩清晰而抑揚頓挫說來,日常細碎更顯有情有味。

  每天早上,先喝一杯熱開水配一顆維他命,接著走到附近的包子饅頭店買一個十塊錢的花捲,或是兩個高麗菜包,回家,「一口高麗菜包,一口生蔥,配著吃,可以吃很飽!」周公做出豪氣咬嚙的表情,想必足實過癮也。 

  中午十一點半,再走出門去,吃一碗十塊錢的白飯,配一碟二十塊錢的高麗菜,晚上,自己下麵條,拌辣油和辣椒醬,「我北方人嘛,喜歡吃點辣。」周公說,「這附近有兩三家火鍋店,朋友來,有時他們請我吃,有時我請他們吃,一開始我都吃牛肉鍋,後來吃雞肉鍋,這幾次發現雞肉也沒有想吃,器官退化了,胃口越來越清淡。」

   劉永毅執筆的周夢蝶傳記《詩壇苦行僧》裡有段小故事,周夢蝶六、七歲時被母親問到長大要做什麼?他回答說:「我只要這樣小小一小塊地(舉手在空中畫了個小圓圈);裡頭栽七棵蒜苗,就這樣過一輩子。」當下把大人們嚇呆了。如今,雖居於喧囂市塵,周公每日仍面對幾株瑩白翠綠的青蔥,讀書寫字,大口啖蔥,寫意自得。

 


寫賀年卡,是年中大事

 

  作家舒國治在「十全老人」(收錄於《理想的下午》)一文裡這樣描述十全老人的生活:「凡寫,只知以筆,不曾按壓鍵盤以出字。實亦甚少寫,日常惟以圓珠筆或鉛筆記下電話號碼。偶一寫信而已。嚴冬呵凍筆研墨寫春聯已算是年中寫字大事。」

  識者皆知,周公寫得一手俊逸靈慧的瘦金體,字如其人,風骨健挺,去年十月剛出版親筆謄寫的《不負如來不負卿》:《石頭記》百二十回初探一書,受到讀者雅愛典藏。周公說,最近半年寫字比較少,天氣好,精神好,心情好,才寫。但至歲末,寫賀年卡,是周公年中寫字大事。

  「別人寄給我,我一定回!」周公鏗鏘地說,他拿起一張封黏好的賀年卡,信封上平整黏著一張宣紙,瘦金體寫著收件人姓名、地址;而周公為文友簽書也絕不馬虎,書上簽名題字,必將宣紙裁得剛剛好,題畢,蓋印,再仔仔細細貼黏在扉頁上。若有朋友送字帖,一看歡喜,周公必練一遍,寫上下款,裱一裱,送給朋友。「我做這個事,都是很認真的。」周公篤定而自信地說。

 五十九歲那年,還在明星咖啡館前面擺書攤的周夢蝶病倒了,患了四種病:胃潰瘍、胃出血、高度貧血、十二指腸潰瘍,被送到天母榮總,割掉四分之三個胃。

  「朋友在聯合副刊上寫了一篇文章,說我生病了,結果,這一年收到四十四張賀年卡,是我有生以來收到最多。」周公兩隻手比出「四十四張」的手勢,一切細節記憶猶深,「有人寄到武昌街一段七號的明星咖啡,有人寄到三十九支局我的專用郵箱,有人寄到內湖的朋友家,三個地方合起來,四十四張。」周公說,「收到後,有的寫一封信給他們、有的寫一張卡片、有的寄一本書,我一定回;第二年,收到三十三張,第三年,收到十一張,後來就越來越少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如詩之疊韻迴文,老人家蕭索的聲調重複了三次,沈默了一下,嘴角又輕輕往兩頰牽動,笑開來,「人跟人的緣分很古怪,最近四、五年,有些朋友平常很少見面,只有陰曆年會寄賀年卡,所以下一年還沒來,就要開始準備。」周公視寫賀年卡一事慎重如受情義託付,語罷,又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收放安妥。

 

喜歡的書一口氣看很多遍

 

  周公八十五歲,能自己搭公車,自在走動,雖清貧生活,養生仍有道。周公說,他現在不讓自己疲勞過度,看書寫字有點疲倦,馬上停止,有些書寫得很好,一頭栽進去看,只要忽然有點頭暈,不管白天晚上,立即停下來,「睡得著就睡,睡不著就賴床。」周公像小孩一樣笑說,以前晚上失眠,睡不著,就起來看書,但現在不喜歡在燈光下看書,睡不著,就起來喝兩、三杯高樑酒,配花生米。

  周公說著起身拿出一茶葉罐,像分享寶物般,打開蓋子,罐裡裝著蛋酥花生,「這不會太硬,我牙齒還可以咬。」蓋上收妥,又拿起床腳一瓶透明液體,笑瞇瞇說:「高樑喝完了,這是伏特加,昨天一個少年兵來看我,給我帶的。」

  曾形容自己不擅辭令表達的周公,說到開心處,總是用力一擊掌,雙手就這麼合十在胸前,盡在不言中,笑得更開,但隨即以手摀口,好似很不好意思。

 一人獨自夜半小酌固然愜意,但最讓周公快樂的,還是讀到好書。周公說,初來台灣的時候,在南部當兵,生活比較沒有情趣,好不容易買到一本好書,就一口氣看很多遍,例如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當兵一個月薪餉四十五塊錢,一本《包法利夫人》也是四十五塊錢,「上午發餉,下午就到高雄街上買書,買到書一口氣看了四遍。」而《紅樓夢人物論》則是一口氣看了七遍。現在擱在桌上的是張愛玲的《紅樓夢魘》,「這個人了不起,創作的人還肯去做考據,不容易!」周公說:「這次看是要找裡面的一句話,看了三遍了,還沒有找到。」悠悠長日,空清寂寥,周公的許多時光,想必就在這一遍一遍地讀之中度過。

 

 苦人命長,愚人命長

 

  一九九七年,來台五十年的周夢蝶,獲頒第一屆國家文藝獎,上台發表感言時,一句「我最近常常夢到我的母親」,讓台下人欷噓不已。詩人好友余光中曾說:「周夢蝶是新詩人裡長懷千歲之憂的大傷心人。」余光中並拿周夢蝶和李賀相比,認為周、李兩人有許多相似之處,「兩人都清瘦自苦,與功名無緣,都上下古今欲擺脫現實的時空,都深情入於萬物而自悲悲天。」

  周夢蝶這位「大傷心人」,除了在詩中抒懷,平常很少向人說起傷心事。國家文藝獎得獎後出的傳記《詩壇苦行僧》,周公認為尚非完美,「別人對我的身世瞭解很少,我自己也不願講」,周公說,所以即使傳記採訪時,也是「他問,我講,他不問,我不講」。

  《詩壇苦行僧》裡寫到,九七年初,周公終於返鄉探親,但他萬里奔家的結果,竟是陪伴在病重的大兒子床畔,一直到親手送了大兒子的終。這份悲痛,與思念母親的苦,加上自己胃疾病痛纏身,想當然是很難言說的。

  五十歲後,周公開始學佛,白天讀佛經,晚上聽老和尚講經。周公淡然說起一段往事,五十九歲他大病初癒後,去找教他打坐的南懷瑾老師,老師見到他便問:「死了沒有?」周公答曰:「九死一生。」老師回答他:「你要死了,還有很多苦、很多罪,讓誰去受?」而現在,八十五歲的周公,笑呵呵地為自己的生命下註腳:「古人說,苦人命長,愚人命長,福人命長。我是苦人和愚人,所以命長。」

 

最想做的事:去剃鬍子

 

  聊至末了,周公才說起,上週在電話裡說這週受訪較恰當,天氣冷,是一個原因,另一原因是,聖誕節第二天,清晨出門買包子時,在路口給計程車撞了一下,額角流了點血,膝蓋受了點傷,走路一跛一跛,還在休息。

  「是我不應該,急著走回家吃包子,沒仔細看車,很後悔!」趕緊探問老人家,現在都好了嗎?周公脫下毛帽,指指受傷處,「結了痂,痂也掉了,好了。」又站起身,「膝蓋也好了,我走給妳看看。」說著,周公果然步履穩健如行軍地在屋內走起來,邊走邊自信笑道,「我不說,妳也看不出來吧!」周公引老子的話說,「禍福相倚」,這個警訊正提醒他,走路要更小心,包子冷掉沒關係。

  天氣漸暖,小傷也痊癒,又可開始進城走動,周公說,最想做的事,就是要趕快去刮鬍子、理光頭。十年來,周公每一個星期到西寧南路的一家理髮店刮一次鬍子,每兩個星期理一次光頭,「那個理髮的阿巴桑很認真、很細心,刮鬍子就要刮半小時!」而前兩年重新開幕的明星咖啡館也去過幾次,周公說,開始有點不習慣,現在習慣了,「但是我吃飯、喝茶他們都不收錢,叫我有點沒勇氣去了。」

  周公說到,不久前明星咖啡的老闆娘簡太太才邀請他,說一位日本書法家很想見他,「我們在明星的三樓聊天,那個日本太太,很有意思,跑來擁抱我,很突然啊!」周公又不好意思地,以手摀嘴笑了笑。

道別時,周公說要送我到樓下,極力請老人家留步,他仍送到電梯口,進了電梯,這位孤獨國裡的十全老人,再度豎起右手,手掌一樣張得好開,抖擻依舊,示意再會,我看見,直到電梯門闔上,都還沒有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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